第一章:不解风情
书名:佞臣谋妻|作者:萧酒酒|本书类别:古言|更新时间:2017-12-20 15:25:59|字数:2669字
长龙似的闪电迅速划过上空,天际处蓦然响起一道惊雷,‘砰’地一声,大雨倾盆而下。
雨水肆意洒落在屋檐,再从屋檐迅速地落向地上,点点滴滴逐渐成线,晶莹剔透得犹如断了线的珍珠,华美的不似尘俗中物。
廊下人影晃过,轻掩着的门发出淡淡的声响,云白回眸看去,见是宁朔将军府的管家陈历走了进来。
“杜小姐。”陈历对着云白躬身一礼,双手将手中的册子奉到她近前:“这就是将军这几年来的手记。两千九百多天,日日都有,从不间断。”
云白接过册子的手稍稍一顿,拿起之后并不先看,而是侧眸看向陈历:“萧鸾这些年一直都有写手记的习惯吗?”
“是的。”陈历恭敬地答道:“早些年是十天半月才有一记,后来将军在义阳被暗算之后身子大不如前,记性也一日不如一日,就改为了一日一记。”
云白低下头,目光沉静地落在依稀有些发黄的书页上,再不说话。
陈历在原地站了片刻,见她应该再无吩咐,这才退了下去。
房门关上时发出若有似无的吱呀声,在暴雨如注的天气里显出几分莫名的诡谲。
就在陈历身形退出房门的那一刻,天空中忽然雷声大作,一道闪电霍然划过头顶上方的天空,照亮整片大地。
云白对窗外的情景恍若未觉,径自将眸光落在书册上那一行行清晰而工整的字迹:升明二年六月十四,受封宁朔将军兼任宣城太守,不日到任。
云白目光顿了一瞬,指尖已经翻到了下一页。
上任之日天大热,城外十余里路行了半日,五六将士中暑昏厥,无奈携诸君暂歇荫下,少顷巧遇故人,吾心大喜,面上无异,今以记之,切不能忘。
云白缓缓合上手记,目光越过窗台上的西府海棠看向窗外,庭下积水成滩,暴雨淋浇其上,好像平静的湖面上石子落下,激起大片涟漪。
窗外光景渐渐模糊,云白的视线里前时事和今日事交杂,记忆错杂间,她又想起了和萧鸾相识的那一年。
……
雷氏家风清厚淳明,父亲承袭先祖之志,每日必至钟山草庐为学子们授课,她那时年纪小,常常被父亲一起带去。
钟山脚下生长着大片竹林,环境格外清幽,晴朗的天气里不时有清脆的鸟鸣声传入耳膜,学子们的朗朗读书声模糊地回荡在干净的空气里,一草一木都散发着文雅清润的味道。
读书声停了,父亲招招手将她叫进竹屋,笑眯眯地指着面前的青衫少年为她介绍:“这是你萧伯伯的侄儿萧鸾,你唤他鸾哥哥便好。”
书上说,女床之山,有鸟名鸾,见则天下安宁。
记忆里清秀俊逸的面孔在脑海里盘桓许久,渐渐和现在粗犷豪迈的男人重合。
八年前,他是翩翩如玉的世家公子,她是出身书香的名门淑女。
八年后,她是步步为营的宫廷女官,他是征战沙场的常胜将军。
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,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变。
窗外暴雨依旧,云白心绪几经辗转,最后默默地沉淀下来。
目下萧鸾病发,宣城一应事务无人接手,城中无人可用,朝中情势紧急,到底要怎么做,才能稳住当前的局势呢?
云白手指习惯性地敲打桌面,心下正琢磨着,忽闻正房处有有叫骂声传来,不得不收回思绪,皱着眉起身出门。
“滚!都给我滚!”
清脆的瓷器碎裂声被突如其来的雷声遮盖下来,云白听在耳中,脚步不停,轻轻推开了房门。
室内的一众人齐齐向这边看来。
云白抿着唇迈进门槛,目光再里面逡巡一圈,最后落在床榻上一脸惊醒的男子脸上,嘴角缓缓牵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。
男子静静地注视她,看着她步履清缓地走近,眉宇间染上一缕疑惑,下意识地将手伸向枕下。
平整的丝绸缎子丝滑柔顺,其中却了无一物。
萧鸾的眼神里的疑惑又深了几分。
云白停下,站定在他榻前,对上他带着不解的眸光笑容依旧,试探着出声问道:“你不记得我?”
萧鸾迟疑了一下,和她含着关切的俏脸对上,慢慢地点了点头。
“年十九时,钟山之下结识雷氏小妹,粉玉雕琢,甚是讨喜,吾心爱之。”云白坐到他身侧,温柔地看着他:“想起来了吗?”
萧鸾听着她的话低眸沉思了片刻,脸上终于露出恍然的表情,很快便肃着容色看她,道:“玥儿莫要顽皮,把我枕下的东西还与我。”
云白难得乖顺,将广袖之下的那本厚厚的手记交回他手里,语气坚定地说:“魏地有许多医术高明的医者,我过几日就寻他们过来为你医治。”
萧鸾没有说话,接过手记的第一时间仔仔细细地翻看了近期的内容,脑海里过了一遍之后才抬起头,想起云白先前的话,眉头顿时蹙了起来:“叔父已经从建康寻御医前来,你不必担心。”
“萧伯伯已经知道你的病情?”
萧鸾微微颔首:“自然。”
云白闻言目光一转,问:“那他可知道他的儿子在你病急之际找人暗杀于你?”
萧鸾瞟了眼云白身后佯装平静的陈历,对上身侧小姑娘不虞的神色讪讪:“我这不是没什么事……”
“是不是对你来说,没死就算不得什么大事?”
她向来温和冷静,说话的时候总是温声软语,在萧鸾的印象中,云白从未有过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。
他抬起眸子,对上小姑娘发红的眼眶,平和的内心猛地一颤。
那眼眸清澈如水,萧鸾没有勇气在这种时候同她对视,立时心虚地低下头,嘴上呐呐道:“萧赜终究是叔父的亲生孩儿。”
“鸾哥哥,这么多年了,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自己想一想呢?”
这一声细语脆弱里难掩无奈,萧鸾没有抬头,任由云白的这句话在他耳边反复回荡。
他少年而孤,是叔父在他最困苦的时候收养了他。这样的恩情重若千钧,即便萧赜再多不是,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对叔父的儿子心怀怨怼。
静默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开来,外面雨还在下着,室内外自成两个天地,一静一动,竟意外地和谐。
不知过了多久,云白低沉的声音才打破了这样的沉寂。
“眼下你这个样子,城中一应事务再难处理,我会写信给萧伯伯,让他暗中派人助你。”
如今朝中情势所迫,萧家一党的确不能出现任何差池,萧鸾现在的情况当然不能为外人所知。
云白自然清楚,萧道成虽然偶尔会对萧赜的作为有所偏颇,但对于萧鸾这个侄儿,一向是疼爱的。
有萧伯伯出手,萧赜即便心中再是不满也绝不敢暗中算计,这样方能解燃眉之急。
她为他方方面面考虑得齐全,他自见面起却一直让她伤心难过,萧鸾心头酸涩得不像话,等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她:“你,在万年可还好吗?”
“太皇太后很信任我,魏国的小皇上也对我很好,你尽可放心。”
萧鸾翕动唇瓣,又想说些什么,却听云白忽然开口道:“宣城道万年路途遥远,太皇太后许我的时间不多,大夫说你身上的刀伤已经没有大碍,那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外面暴雨如注,她神色冷淡,眉目冷凝,一板一眼地告诉他,她要离开。
萧鸾睁大眼睛看她,昔日娇俏的小女孩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,纤细的身姿如一朵初绽的清荷,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,就已经让人心疼的不像话。
他不知如何留住她,只能干巴巴地开口:“外面还下着雨,你总要等雨停了再走。”
本是想哄她晚点离开的牵强之言,萧鸾话落,却发现小姑娘的眼眶又红了几分。
“好。”
无所适从间,云白已经淡淡地点了点头,缓步走了出去。
萧鸾呆呆地看她走远,风姿神逸的俊颜染上了几许深重的落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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